在今天的時代廣場上,靠一台廣角鏡頭相機便能捕捉到四散在廣達二又二分之一英畝的帶狀行人徒步區上數以千計的人,還有一條車流將它橫切而過。你很難想像它幾年前的樣子,當時這裡情況跟現在完全相反。以前的時代廣場堪稱是交通上的戈爾迪之結(Gordian knot)[1]。我第一次以局長身分穿過時代廣場時,在從第四十三街到第四十七街這一段共十八萬三千平方英尺的空間裡,百分之八十九都是屬於車輛的,但哪怕如此,有百分之八十二從這裡經過的人(一天人次高達三十五萬六千人)也都在這裡步行,他們成批步下人行道,漫進馬路,任由汽車從他們旁邊呼嘯而過。那個時候的時代廣場已經不像傳說中那麼髒亂,也擺脫了《午夜牛郎》電影裡那些被當作背景的色情電影戲院(也看不到我在一九八九年幫丁金斯競選市長時的辦公室了)。二○○八年,這個廣場的商業輪廓儼然已是小飾品店和現代零售商與著名飯店,和戲院並排而立的場面。街上日夜都有人群蜂湧移動,還有一個只穿著白色內褲的牛郎拿吉他彈唱著小夜曲。
人車交織的時代廣場,曾經是紐約交通運輸所面臨最棘手的難題。(圖片來源/Pexels)
只是在時代廣場那聲色娛樂場所耀眼俗豔的霓虹燈底下,仍潛藏一個很根本的交通問題:行人在時代廣場被車輛撞到的機會遠比其他鄰近的大道多出一點三七倍,而這當然是一大群人走在馬路上難免會遇到的慘事。這條街本身已經老舊變形,每逢大雨就積水。現有的路基其實是由好幾個地層組成,有電車軌道以及過去幾個交通年代留下來的層層遺跡。這是一個傳統的交通問題,卻藏在不起眼的地方。而這問題又跟百老匯脫不了關係。百老匯在時代廣場與第七大道交會,在海諾德廣場與第六大道交會,形成了兩處極不規則的大型交叉路口。但我們並不想強迫百老匯去配合棋盤式街道,反而是想辦法讓這棋盤式街道在沒有百老匯干擾的情況下運作得更好。
百老匯是紐約知名的劇院區。(圖片來源/Pexels)
二○○八年年底,我們主動提出計畫想更正這個在時代錯誤下所衍生的交通問題和各種危險,創造出自有都市以來最大刀闊斧和最快速的公共空間改造作業之一。我們在時代廣場和海諾德廣場禁止車輛開進斜穿棋盤路網而過的百老匯,重建出直角棋盤式交通,並沿著第七大道的時代廣場,將馬路重新配置,增設第四條行車道,重設交通號誌時間,給駕駛人更長的「綠色時間」,即綠燈亮起的時間。有了更清楚的號誌和更簡化的路口,對行人來說斑馬線就會安全多了,不用再橫越那麼多條車道,也不必再揣測下一部車會從哪裡竄出來。
然後再往南一點來到海諾德廣場,我們並沒有因為那裡是百老匯、第三十四街和第六大道的交會點就把綠燈時間分成三等份,反而是把百老匯從棋盤路網裡抽走,只留下兩條車流,為駕駛人或行人、自行車騎士增長百分之五十的綠燈時間。在第六大道上,綠燈秒數從三十二秒變成五十三秒。在第七大道上,綠燈秒數從四十五秒變成五十四秒。在以上兩個案例裡,簡化的秒數計時也意謂每個人等待紅燈的時間都縮短了。我們估算穿越海諾德廣場和時代廣場的所耗時間,分別會改善百分之三十七和百分之十七。
就在我們用棋盤式街道解決了問題,改善了交管品質的同時,車輛禁入百老匯的這招策略也為時代廣場上百分之八十二的行人創造出寬廣的全新徒步空間。他們可以安心地停下腳步自拍留影,盡情欣賞這座城市的風景,不怕再有寸步難行的問題。
「我記得她來跟我說這件事的時候,我就簽字同意了,」彭博後來告訴一名記者,是我提議封掉百老匯,「其實一開始我覺得這是我聽過最蠢的主意。但十分鐘過後,她就說服了我,」他說道。
其實彭博並沒有立刻照單全收,這只是開始而已。最起初的計畫是把百老匯瘦身成一條車道,然後從第五十九街一路往南到第十七街聯合廣場的每一處空地都增設行人廣場。但彭博想知道這計畫往南延展到第二十三街之前,到底可不可行,於是要求先把聯合廣場排除在外,從最棘手的時代廣場和海諾德廣場下手,畢竟梅西百貨公司每年的感恩節遊行也都是在廣場上的旗艦店旁邊畫下終點。所以彭博是對的,因為如果這計畫對時代廣場和海諾德廣場奏效,就會比較容易延伸到聯合廣場那裡。而且他還堅持第四十五街要有一條專用的右轉車道,方便車子開到小街裡的戲院。
此外我們也答應彭博這計畫先以試驗性質進行,六個月後再重新評估,確保它能達到我們想達到的目標。實驗這種東西向來存在於麥可.彭博的DNA裡。一手打造出屬於他自己的財務數據和資訊王國的彭博,對那些連試一下新水溫都不肯的人向來沒什麼耐心。
時代廣場和海諾德廣場的重新設計案,剛好是在二○○九年選舉熱季正要登場時拍板定案的決策。彭博和市議會先前曾在引發軒然大波的情況下成功逆轉了市長任期的限制,援引二○○八年經濟危機時所通過的緊急決議案,允許紐約的民選市長連任三次,此舉惱怒了反對者,但也令支持者歡欣鼓舞。所以這會是一場激烈的選戰。在最後一次的專案會議上,彭博的顧問大多反對在選戰僅剩不到六個月的時間斷然執行百老匯改造案,因為此刻正逢紐約人決定投票給誰的關鍵時刻,此舉勢必引發政治風險和交通災難。當時彭博一聽到助理們都力勸他把計畫延到選戰過後再執行,頓時惱火:「我不會要求我的局長們根據政治行事曆來做對的事情,」他告訴他們,「我都是要求他們直接去做對的事。就這樣。」這番話至今仍令我全身起雞皮疙瘩。
彭博市長的公關主任吉姆.安德森(Jim Anderson)在權衡時代廣場的改造案時,深知它一定會被人用放大鏡檢驗,比麥迪遜廣場的介入性作法更可能引發爭議。於是他在訴求上強調這個改造案可以帶給駕駛人更長的「綠色時間」,再依據這個訴求擬定公關策略:這裡不只是一處能讓人們舒適行走的行人廣場,也是解決中城區塞車問題的對策。傳達這樣的訊息是很高明的關鍵計策,有助於說服紐約人這計畫至少值得一試。我們圍著市政廳某處角落的桌子而坐,想為這項改造案動腦取個名稱。安德森的副手法雷爾.史克萊羅夫(Farrell Sklerov)脫口而出:中城區綠燈計畫(Green Light for Midtown)。從此成為它正式的名號。
[1] 譯注:根據神的指示,能打開此結的人方能成為亞細亞的國王,結果它被亞歷山大大帝解開了。
內文摘自/《偉大城市的二次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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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珍妮特.薩迪可罕, 賽斯.所羅門諾
譯者: 高子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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