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柏不在家 在南美洲:廢棄遺跡探險

「為什麼我要來跟你爬這個!」我大喊。

此刻我們卡在半山腰上,不斷滑行下切接近九十度的滾石坡。

海拔三千多公尺,一路攀升到近五千,韻雰大概從登山口就一直說快到了快到了。爬了兩天,我們沒有走在正規的路徑,而是直接橫切地圖,企圖用最快的方式離開這座山區,腳下全是未經開拓的碎石坡,一路胡亂下切,背包負重和坡度讓腳踝早已不堪負荷,身上的水幾近喝光,糧食也所剩不多,今天只勉強靠著雨水煮食早餐,如果不及時下山,又要被困在沒有水源的地方扎營一夜。

在庫斯科街上閒晃時,韻雰問過幾天要不要一起去爬廢棄遺跡探險。她在這裡住了七個月,會說西班牙文,閒來無事她便自己挖掘一些冷門景點,裝備帶上就往遺跡裡面鑽,我很佩服她。

秘魯除了最有名的馬丘比丘,其實還有很多不為人知的廢棄遺跡,在深山中任由雜草叢生、逐漸被世人遺忘。

決定好出發日期後,便上市場採購。

「核桃,輕又可以補充熱量;橘子帶上幾顆,水分多。巧克力也帶著。」

我們在傳統市場的小店內四處採購泡麵與乾糧,登山的人必須知道什麼食物能最有效補充熱量、如何在山區保暖、以及使用各種方式生火。其他還包含取得飲用水、配置背包重量、判斷扎營地點,只要某個環節稍有疏忽,便會整到自己。

採購完食物,就在大街上找租借登山裝備的店家,這裡多的是山,與登山的人們,和登山用品店。

從庫斯科搭車到Lamay,這個小鎮有最有名的烤天竺鼠,徒步上到4200公尺,在古蹟裡過夜,隔天再翻過一座山頭到琴切羅(Chinchero)。

爬山是個安靜無語的過程,幾個女生一起出發,高海拔山區光是要平穩自己的呼吸就已經很費力。相較於熱鬧嘈雜的雨林,山是亙古而寧靜的。地殼隆起造就了陸地最長的安地斯山脈,平均海拔四千公尺,孕育輝煌印加文明,如果要更貼近這個文明,就要進入山裡,一步一步的,跟山對話,跟自己對話。

我著迷於荒野與叢林,著迷於孤注一擲的勇氣和熱烈的純真,曾經有少年背負著理想走入阿拉斯加荒野。

「遠方的山,要記得顏色是比較淡的。」上色時,水彩畫老師經常糾正我。

在那之前我沒有真正走入任何一座山,在我的世界裡,遠方的東西總是看起來比較大。有一段時日,我的生活都是凝視著畫布,背上畫板和相機,與石膏像和靜物為伍。花上一整天細細觀察同一顆蘋果,試圖描繪不同弧度所反射出來的明暗。

踏上荒野,我開始認真觀察世界的顏色、留意每個國度所展現出來的光明與黑暗。

 

有人說,海浪浪潮的頻率與睡眠呼吸相近,所以人們坐在海邊時,總是能感到特別平靜。有好幾年的夏天,我都泡在綠島的海水裡,深吸一口氣,往海的更深處游去。下潛時,肺部會被海水壓力壓縮,需要專注在呼吸和心跳,和血液裡的含氧量對抗、和孤獨恐懼對抗。我在不同緯度的海觀察不同明度濃暗的藍,品嚐曬乾在肌膚上各種味道的鹽,看繽紛鮮豔的熱帶魚群圍繞,朝神山般的巨大珊瑚礁朝聖。

登山則是相對要背起重裝備,一步一步朝更高海拔邁進,每上升一千公尺,平均氣溫下降六度,氧氣濃度下降,在一呼一吸之間,必須專注在平衡與步伐,面對瞬息萬變的天氣,與高山症和平共處。觀察遠方的山與稜線,每一座不同的山,山的氣味都不盡相同。岩石地貌與植披隨著不同高度變化,從熱帶雨林變成針葉再到一地低矮苔原,我總是想像地底下,植物的根莖是如何盤根錯節,用它們自身的言語交流。

 

當地居民是扎扎實實生活在高原上的,黝黑面孔被太陽刻劃出痕跡,婦女穿著傳統服飾,鮮豔大花布包裹行囊或小孩,腳踩簡單拖鞋就在山裡行走,跟我們一行重裝產生強烈對比。

「這裡又有條岔路。」韻雰用登山杖指著地上淺淺的路徑。

「該走哪條?」

雖然開了離線地圖,用GPS確認方向定位是正確的,但山中有許多小路,一路上只能跟著淺淺的小徑猜測路線。

「我去問問吧。」同行的女孩Mia西文流利,攔下了路過的安第斯山脈婦女。

只見她用西文問了幾句,兩人一陣雞同鴨講,呆呆地看著她無功而返。

「她們好像都只說Quechua(祕魯方言),西文不通。」Mia勉強也只能聽懂幾個方言的單詞,問了好幾個人,都無法溝通。

「那只好先走走看了,反正方向應該是正確的。」韻雰說。

山中的天氣變化無常,時而暴雨時而轉晴。經過放牧婦女和她的羊群,她踩著輕快腳步轉瞬消失在山中。原本要去看的遺跡跟高山湖泊都因為路線太不明顯走錯條路,花費了比預計更久時間。

放晴那瞬間,天空清朗,草木如茵。在人煙罕至的地方,只見一位老爺爺在山中磚土小屋獨自居住,牛羊在遺跡內悠閒吃草,腳下是無盡雲海。他在山裡慢慢老去,歲月寧靜而安詳。不知道來生他會想做繁華都市中一株名不見經傳的小草,還是成為深山中綻放的奇花,而此生無人聞過它的芬芳。

 

抵達遺跡時已經是下午四、五點了,和管理人員交涉好,便試圖找個最遮風擋雨的地方在遺跡裡扎營。我們應該是第一支在廢棄遺跡裡扎營的台灣女子團體吧?心裡這樣想著,認真拍幾張合照,便把裝備卸下,去旁邊的小溪取水,牧羊男孩嘴裡叼根草,守著羊群放牧,好奇地盯著我,我把水壺裝滿山泉,想想亞馬遜河水都喝這麼多天了,便直接先灌了一大口,滿滿清洌甘甜,是好喝的水的味道。

「這裡也有個遺跡,位在我們正下方的Ollantaytambo。」考古學家說過,下方有個毫不起眼、已經被覆蓋的金字塔,冬至的時候太陽直射,會把這個小金字塔的門打開,門的方向正對馬丘比丘,和埃及金字塔連成一直線。

印加人民擔心明天太陽不再升起,崇拜太陽神,留下一堆堆沒有解釋的巨石遺跡。

天色暗得很快,簡單用山泉水煮了泡麵,便各自在遺跡的背風處睡下了,海拔四千多公尺,入夜便是滿天星空和刺骨寒風,半夜想上廁所都需要天人交戰一下才肯離開睡袋。

當太陽再次升起,萬物從死寂寒冷中回春,光線穿透古老城牆隙縫,光芒萬丈的景象印在我腦海中,彷彿可以看見印加人當年如何對著太陽神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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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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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梁書瑋

出版社:白象文化(自費出版)

出版日期:2019-06-01

ISBN/ISSN:9789574365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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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可愛的祕魯婆婆和神獸草泥馬,薩滿小屋裡的大魔王迷幻死藤水,都市叢林和亞馬遜熱帶雨林裡,用不同方式生存下去的故事。


【本書簡介】

在亞馬遜叢林裡,人們生了病,是找薩滿巫醫治療,巫醫喝下死藤水藉以增強感知來跟植物溝通,植物會告訴他,病人需要什麼藥草來治療。雖然聽起來很不科學,但我相信生活在叢林的人有都市人沒有的感知,他們跟動物學習、在叢林裡求生,知道哪種植物能有藥用。事實上目前市面有三分之一藥物的原料是取自於亞馬遜雨林。——死藤水


這幾天要吃什麼必須自己捕殺,親手終結一條生命。我們挖開椰子殼吃蟲,住在椰子殼裡的蟲白嫩柔軟,味道像椰子奶油一樣,也吃螞蟻補充蛋白質。臉書創辦人有一陣子規定只能吃自己親手殺的生命,如果想吃牛排,他們會買一條牛,親手殺掉之後,再送去分解成牛肉片。因為如此才能知道有些東西得來不易,而我們常常因為太容易取得的東西而無法察覺生命的消逝。——亞馬遜雨林求生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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